安迪·伯頓在1989年編劇的《蝙蝠侠》是一部開朗的娛樂片,哥譚市是哥德藝術風格的荒誕衛星城,蜘蛛人和小丑各有各的極端,終究邪不壓正,一種乖張、放肆的黑色幽默刻畫了這部影片,惡被玩笑崩潰,也變得不那么罪過。諾蘭編劇的《蝙蝠侠》四部曲,把天馬行空的超級英雄拉扯到自然主義的地面。布魯斯·韋恩雖不免陷於雙重身份的心理債務危機,但人前顯貴的富家子從來不懷疑,他所作所為是在保持“對”的社會秩序。蜘蛛人行很事,而韋恩代表著光天化日之下的體面。即使四部曲相繼輸入比蜘蛛人更耀眼的反面配角,但正面英雄絕對中心的話語權未曾動搖。在DC漫畫書超級英雄串燒的電影《正义联盟》裡,蜘蛛人被問到他用什么異能挽救世界時,重大貢獻了一句空前絕後的對白:“我有錢。”在此前與蜘蛛人相關的電影裡,編劇並不迴避那個配角血統富貴的另一面,甚至,話語權和金錢為超級英雄添了底氣。
《新蝙蝠侠》則釜底抽薪地否定這一點。不再有對惡人的揶揄和嘲諷,不再有英雄敞亮的勝利,甚至剝除了他自信的個人氣質。瀰漫於陰鬱的感情和陰沉的顏色,近三半小時的影片幾乎完全是夜戲,惟一一場完整的夜間戲,是出現在陣雨的喪禮,被安葬的是一個被自身利益集團操控的偽君子市長。黑夜是知道的暗喻,貪汙腐敗的政客在不透光的角落裡出賣普通人的自身利益,被扔進食物鏈中下層的現代人在無邊的黑暗中忍受著一切被剝奪的宿命。陽光吝嗇,不願點亮這片弱肉強食的惡土。
賽琳娜和謎語人,他們用各自的形式把蜘蛛人領進了他此前用想像也難以靠近的平行世界。蜘蛛人/布魯斯是離開了自己習以為常的圈層,以被剝奪和被傷害者的視角回望他的過去,他才意識到他對圍繞著自己的一切毫無認知,他未曾瞭解自己的父輩和出身的小世界。他只知截殺貪汙腐敗的政客和警員,卻毫不知悉錢的規則,立法權的規則,錢和立法權雙向流動的規則。母親中道崩殂的政治職業生涯,雙親喪生的隱情,真相層疊的帷幕在布魯斯的眼前拉開——頂流社會階層的仁義道德和理想主義以什么為代價?假如那個漠視大多數人、犧牲大多數人的內部結構是無罪的,假如任何發生改變都變得徒勞,那么蜘蛛人挽回了誰的自身利益,維護了誰的社會秩序?
《新蝙蝠侠》沒有締造新的故事情節,新的人物,它不能脫離《蝙蝠侠》漫畫書和過往影片的語境。但它是一部向動畫版發起挑戰的“同人經典作品”。蜘蛛人和反面角色交戰的熟識框架中,一步一步揭開的謎題不但是圍繞“謎語人”的,更是圍繞著蜘蛛人他們——隱藏在夜行衣裡的布魯斯·韋恩:你是誰?你從什么樣的世界來?你捍衛的是誰的倫理道德、誰的社會秩序?“黑暗騎士”出沒於夜色中,“我從陰影中來,我就是陰影本身”,這句對白指向了《新蝙蝠侠》的“黑暗之心”:“謎語人”難以被制止,已經敗壞的控制系統無可挽回地崩落,蜘蛛人行俠仗義的正當性被批評了。拂曉的哥譚市,白茫茫大地一片,超級英雄往何方去?一部超級英雄影片發出這種的“天問”。
《新蝙蝠侠》在北美地區和西歐市場被看做“真正象徵意義上的首部後禽流感時代商業大製作”,圖為本片片花
《新蝙蝠侠》公映時,在北美地區和西歐市場,它被看做“真正象徵意義上的首部後禽流感時代商業大製作”。編劇史蒂夫·裡弗斯在2017年開始寫影片劇本時,構想把年長的蜘蛛人寫成“超級英雄世界裡的科特·柯本”“布魯斯·韋恩是內心深處憤慨的流行樂新星而並非救世英雄”,他不能預想到整部影片將在特殊的檔期裡承擔了獨一無二的使命,一部帶著編劇和創作團隊改進意願的影片,即使時勢催化劑,成為了“顛覆超級英雄影片套路的超級英雄影片”。
電影結尾是一個有迷惑效果的主觀攝影機,有人躲在暗處用干涉儀窺視一棟奢華公寓樓,很快觀眾們意識到,這並非蜘蛛人在“看”,這是“謎語人”的視線,他像兩條響尾蛇緊盯著他們的獵物。下一場戲,傀儡市長死了,蜘蛛人接到第二則謎題,他返回他們的祕密基地,在多屏監控的圖像裡找尋嫌犯的傷痕。
影片的絕大部分時間裡,蜘蛛人沒有機會和謎語人出現正面交集,他總是慢一步,一次次循著謎語人留下的謎面,漸漸接近一個終將顛覆他的內心深處社會秩序的謎底。隨著解密懸念的大力推進,編劇和導演鋪陳了雙線並進、多重螺旋的敘事,蜘蛛人和謎語人智性交手、和貓女磨擦不斷的戰略合作中,他們兩兩之間互成鏡像,布魯斯·韋恩看見了“世界上的另許多自己”——這些沒有錢也沒有愛的孤兒,被沒有希望的生活變為什么樣子。
(文/柳青)
來源:大公報
既科幻又混亂、既閃耀又割裂的哥譚市,明喻了文學芝加哥,《新蝙蝠侠》的製作者流露了正直的樂觀,影片裡的世界沒有獲得救贖,即使黑皮膚的女市長倖免於難於刺殺,謎語人策畫的大爆炸還是實現了,女市長那句“讓現代人重拾希望”的標語迴盪在山洪覆蓋的空城裡,幽靈般的回聲。
此前影片牽涉蜘蛛人的身分債務危機,是他什麼樣兼顧神祕俠客和富家子的多重生活。而《新蝙蝠侠》把蜘蛛人的身分債務危機,置換成一個更尖銳的議題:他什麼樣意識到來自家族的財富和聲望,構成了原罪。蜘蛛人漸漸接近謎語人的破案過程,幾番經受認知天然屏障的破裂。初見貓女賽琳娜,他先入為主地判定她是和黑幫大佬有染的墮落男子,是倫理有虧的夜賊。賽琳娜控告“白種老女人”操控遊戲規則,而布魯斯·韋恩碰到她之後,何曾並非一味地侷限在“白種女人”的視界裡。蜘蛛人夜復夜在街頭遏止犯罪行為,但布魯斯·韋恩只不過對街頭的世界一無所知。
編劇從首場戲就故意地模糊不清觀眾們的認知:那個暗地窺視的“影子”,是神祕的嫌犯還是蜘蛛人?自己多大程度是重疊的?謎語人相繼行凶,殺掉市長,剁了他的手掌;再殺警察局長,攝製煎熬他至死的圖像;繼而殺害法官,用社交互聯網現場直播對他的審判和處刑。瘋狂的連環殺手一次次創下暴力行為的極限,使整座衛星城陷於恐慌。而蜘蛛人又何曾帶來同情心?在輕軌車站裡救出被群毆的華裔時,他的暴烈拳腳和這些暴民沒有差別。在黑暗骯髒的街頭,他沒有能力匡扶理智的社會秩序,反讓被援助的人陷於更深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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