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個多世紀末前,我是北京一間水泥廠的青工。兩天,我們正在休息室裡閒聊,車間主任帶著一個人高馬大的漢子發生在我們面前:“這是老於,於明德。”大家定睛一看,頓時鼓譟起來:“呵呵,於明德——電影明星……”於明德立刻糾正:“不,我是‘非’電影明星!”他尤其在“非”字上加了音節,反倒惹來了鬨堂大笑。
“老番薯”來了沒幾天,就如魚得水,人緣好得讓人眼紅。有時候,他經過別的車間,那兒的建築工人就會良莠不齊地唱出“老番薯”演過的影片《铁道游击队》裡的片尾曲:“南邊的木星快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靜悄悄……”這時,“老番薯”精神抖擻,功架十足地向工友們招手,那架勢好似現在的明星在走紅毯——不,現在走紅毯的大腕,不見得能享受到這種本真而毫無沉澱物的榮耀!
1977年10月底,“老番薯”下班時竟沒有換上工作服,悄悄地向我們辭行。我們無言地把他送至廠大門口。他努力擠出一個微笑,接著對我們揮了揮手致意,騎上那輛“老戰車”迅速離開。望著那愈來愈遠的背影,我們的心底都空落落的……
“老番薯”平常笑容可掬,和藹可親。但是有一次,一個青工在車間裡打罵他們的男友,正好撞在“老番薯”的眼中,他竟凶神惡煞般地衝過來,一把拎起青工,用煙臺上海話惡狠狠地吼叫:“小赤佬,儂敢再打伊,我就捏扁塌儂!”不但嚇得那廝落荒而逃,我們也被驚得目瞪口呆。
於明德,資深女演員,曾在多部影劇中出任角色,尤在《沙漠追匪记》《女篮五号》《鸡毛信》《铁道游击队》《红色娘子军》《家》等劇中都有上佳的演出。他自稱為是“三房(賬房、門房、茶房)六客(客人、門客、賭客、說客、掮客、嫖客)專業戶”。他雖多半演的是小角色,用娛樂圈的行話而言,是必不可少的“硬裡子”,我們那些粉絲很早就在熒幕上“認識”了他。雖然他比我們大了一輩,青工們卻無規無矩,叫他“老番薯”,只好他變為了宿舍里人人愛吃的一份大眾菜。但,他對那個暱稱非常樂意接受。
“老番薯”迴歸影壇後,又拍了很多影片和電視劇。有一次,我逛老關帝廟,還看到他拍的大幅度電視廣告,相片中的他還是那般生動可親。“老番薯”很念舊,時常給我們寄來他出席表演的戲劇《战斗的青春》和緊俏的影片《少林寺》等票子。
現如今,“老番薯”逝世已有十多年了。最近,我和一名老同事遇見時,不約而同地又講起“老番薯”,在我們的記憶裡他還是那般鮮活真實。我想,一個做為“改建對象”的電影人,在逝世十多年後,仍然被當年“監督改建”他的工人們深深地懷念,真讓人感慨不已。(潘志豪)
“老番薯”在廠裡是個“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獨有人物,說話公道,威望極高。有兩年評選先進人物,我和兩個產品班長想攜手向厂部提名“老番薯”當先進人物。誰知,首先遭到強烈譴責的便是“老番薯”本人,他第二次虎著臉對我們撂下一句狠話:“你們這樣做,就是把我放到火裡烤,求求你們別做此種傻事,行嗎?”我們這才意識到“老番薯”真的憎惡此事,而非故作姿態。但是領導也發下話來:“於明德是來‘接受再基礎教育’的,無法評先進!”這事只能作罷。
“老番薯”胸無城府,直言無忌,敢為屈死的知名女演員馮喆鳴冤。馮喆是當時風頭很健的熒幕紅花旦,那年,電影院突然面世一部被禁十多年的影片《南征北战》,執導便是馮喆。但是蹊蹺的是:馮喆這時已被峨嵋電影廠紅衛兵活活擊斃。我把那個死訊急忙告訴“老番薯”。他半晌低頭無語,悲痛地對我說,馮喆是個大好人,即使他和馮喆在《沙漠追匪记》《铁道游击队》等影片中有過數次戰略合作,相知頗深……我對“老番薯”仗義執言的燕趙俠義之風肅然起敬。
“老番薯”富有喜感,說“嬉話”時表情豐富,言詞風趣。在廠裡如果開慶祝會,“老番薯”和一名本廠職工搭擋的評書,總是最暢銷的壓臺戲。只見他身著大褂,臉孔木板,甫一現身,尚沒開口,就惹來滿堂喝彩聲尖叫頓腳聲,幾乎要把大禮堂的外牆掀翻……
“老番薯”是和石曉華(知名編劇)、柳和清(王丹鳳的夫君)等7個電影人一同“發落”到我廠“接受工人階級再基礎教育”的。從進廠那天起,他就辦事認真,毫不惜力。每晚下班他第二個到廠,拎了兩隻熱水瓶到宿舍灌滿熱水供大家食用;工作完結後,他就自動用清水將車間場館擦拭得一乾二淨。但是,不論哪個班組須要幫忙的這時候,他都會慷慨地伸出援手。有時候,當我們低頭全力拉著沉重的勞動車時,忽然感覺輕鬆了很多,無須回頭,也千萬別說“謝”,如果吼上一聲:“老番薯,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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